朝灯暮雨

放些同人

【敬麦】葬身爱情海6

八千加更新



不动声色地,赵今麦收回了萝丝手上的烟。


“我需要你的帮助,萝丝。”如何既不让卡尔二人不满又最大程度地避免卡尔对自己的怀疑?赵今麦决定向原主求助。“总之,今晚你能让自己独自待在房间里吗?我需要避开卡尔和布克特夫人做一些事。”


正要陷入惊慌的萝丝一顿,借着赵今麦的视线往四下一看,安静下来。于是赵今麦再次将身体主导权还给了少女。


餐桌上无一人察觉到萝丝的奇遇。怀着心事的贵族小姐这次端肃着脸听完了布鲁斯对巨轮的夸耀。饭毕,她起身,轻轻冷冷地向未婚夫请辞:


“抱歉卡尔,我想我需要先回房间了。”


接下来就是舞会了。卡尔愣了一下,“怎么了,亲爱的?”


“我的画还没整理好,我想先去看看它们。”


还不等卡尔说什么,一旁的莫莉夫人接过萝丝的话:“你看起来不太好,或许回房间休息一下更好。对吧,卡尔?”


莫莉夫人的丈夫和他一样,是相当有钱的暴发户。见夫人这样说,卡尔笑了笑,应了话:“夫人说的是。我会好好照顾布克特夫人的——好好休息,亲爱的。”


布克特夫人没说话,只是端庄地站在那儿。在萝丝即将转身离开之际看了看她。


直到回到房间,萝丝才稍微松了口气。这么久时间,那个曾在一瞬间控制了她身体的人再没出声,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你还在吗?”


“我在。”赵今麦一直看着萝丝是怎么找理由回房间的。越发感到自己性格和萝丝差了很多。回头看看,确实那些毕加索、莫奈的油画也有相当一些没有摆放出来,只是自己之前没注意也没有心力关注这些。但就这样就能回去了吗?“之前我也想过提前离席或者翘掉舞会,但卡尔基本不会放我走。”


“之前?”看来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萝丝坐下来,摘掉自己的首饰,“卡尔是个傲慢的人,你要比他更傲慢,他才会听你的。”


“我想只有我不清楚情况了。能说说,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虽然不知为何,但就像萝丝曾经在循环里说的一样。只要她开口求助,即便一无所知,萝丝也愿意帮助她。定了定神,赵今麦将所有的事都再给萝丝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所以接下来,我需要做什么呢?”


“我的朋友今晚会在甲板上等我。所以我需要避开卡尔和他的男仆过去。越晚发现我不见了越好。”


“我明白了。那么一会儿母亲过来时,我会让她明早晚点过来的。”


深夜,布克特夫人果然来了房间,径直打开房门。“身体还好吗,我的女儿。”


萝丝斜斜躺在床上,见母亲来了也没起身,反而闭上了眼睛。布克特往前,优雅地坐在萝丝身边,观察着女儿的神情。


“我很庆幸,你看着很健康——你在抗拒什么?卡尔有什么不好呢?”


萝丝睁开眼睛,只看着母亲,没有说话。布克特夫人却从这异样的安静中感到了胆怯。


“哪里有什么完美的婚姻呢?我也曾以为我嫁给了爱情,可最后你的父亲给我们留下了什么?一点好名声和一堆烂债。而卡尔终究比你父亲强。至少他能付清你父亲留给我们的一大笔债务。”


你怎么能如此想?萝丝下意识想反驳她母亲的算计。然而她想到了赵今麦,这个女孩计划着借她逃离船上的一切——或许她也能就这样被带着逃离这一切。于是她咽下了到嘴边的话,默不作声地忍受着母亲的告诫。


终于,布克特夫人走了。留两个女孩独自在房间里。赵今麦又重新操控着萝丝的身体,看着萝丝丰盈如艺术品的手变得纤瘦骨感,轻轻打破了沉闷昏黄的房间空气:

“谢谢你。”


“我也没做什么。”赵小姐给了自己一个奇妙的冒险梦,让她不由得期待着后续。这是双方面的合作。为此,她乐于保持一位淑女的安静。


虽然萝丝这么说,赵今麦却依旧心怀感激。该离开了。这样想着,赵今麦却不期然地闪过一个念头——


船上的人怎么办?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让赵今麦脚下一顿。萝丝跟着在她脑海里疑惑问询——现在不能想别的,白老师还在等着她。她得对自己的队友负责。


稳住心神。赵今麦轻声而迅速地往屋外的甲板跑去。离船靠岸还有相当长的时间,但此时是最适合逃离的节点。


往前,再往前。提起裙摆,赵今麦笔直地向自己的循环队友所在之处奔去。




另一边的白老师这段时间也没闲着。

“下面有你认识的人?”失重落地的瞬间,白敬亭听到身旁的法布里佐欢快的询问。显然他又回来了。


“没有,但挥手就对了。”白敬亭缓缓收回手,把住法布里佐的肩膀带离船桅,低头对着还面露兴奋的杰克朋友说:“嘿,兄弟。我想我可能不能去美国了。”


法布里佐一怔,笑容慢慢落了下来。“嘿,杰克。你在说什么?”


到底循环那么些次,一向信赖着朋友的法布里佐此时露出的表情让白敬亭有些不忍:“我的计划有变,准备在科夫就下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去?”


“你要去爱尔兰?你不回家了?”


“是的……我曾经和这船上的人约好一起去到爱尔兰的科夫——这比我回家这件事更加重要。”


法布里佐被这话气笑了,“嘿杰克,你在想什么?你这是准备将把全部家当放上赌桌赢来的船票,用在一趟从英格兰到爱尔兰的旅行上?”


白敬亭莫名被这突然的气势压住,喉咙动了动,迟疑着:“就……是这样?”


“你疯了!”法布里佐越发生气。“你不去美国了?!你要只是想去爱尔兰,光用脚你都能走过去!现在你告诉我,你上船只是为了和别人一起去科夫?!”


“就是!我都答应了和他一起去美国带他发财的!”杰克也跟着生气嚷嚷着,白敬亭越发头疼。


“我很抱歉,法布里佐。但是这个约定很重要。如果你愿意跟我下船,我以后会再次和你去美国的。”


法布里佐看着朋友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些懒散显得玩世不恭的眼睛,此刻格外的坚定,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他说什么都要下去。法布里佐的怒火如没扎牢固的气球,一点一点地瘪了下去。但他依旧无法接受杰克的决定:“虽然我是跟着你上船的,但我不会跟你下去了,杰克。”


“……”白敬亭感到一种不甘心,“你就一定要现在去美国吗?”


“青春很短暂,杰克。”法布里佐拍拍朋友的肩,拿着行李袋转身往船舱走去。“我就是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绊住,才年到二十第一次坐上离开欧洲的船。错过这次,我们真的还有机会去美国吗?


白敬亭跟着法布里佐的脚步,一边走一边回道:“我当然会带你去——”


“恰好有两张船票又恰好被我们赢下来已经是大奖了。只有你一个的,你哪里都能去。但你不可能总是带着我。我很感谢你带我上船,杰克。现在我要抓住这个机会。”法布里佐又笑起来,露出一种释然的神情。“希望你这个约定值得你这样做,杰克。”


可是这是艘到不了岸的船。白敬亭心里一紧,却不敢再次说出真相。事实上要和赵今麦一起逃出循环回到正常生活就已经要让他竭尽全力了。或许这只是一部电影,船注定要沉,法布里佐也并不真实存在。他自身都难保,如何救得下这一船上世纪的亡魂呢?


想到这里,白敬亭嘴角勉强地扯出一个弧度,又很快落了下去,“当然值得。如果违约,我一定会后悔的。”


“我猜猜,该不会是一位小姐?”


见对方神情一僵,法布里佐瞬间没了伤感,兴致勃勃地追问:“真的是一位小姐?”


“你为了女孩扔下我兄弟下船?”脑海里一直活泼不消停的杰克也猛地提高了声音。


白敬亭下意识想推眼镜,手一捉空,捏到自己的鼻梁。这说得根本不是一回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跟哪边解释:“是女孩,但这事很复杂——”


“你喜欢那个女孩?”(杰克)/“你们是要私奔?”法布里佐的脚步停下来,在船舱走廊间惊讶出声。


“不是私奔。但这其中理由,我还不能告诉你——对了,法布里佐。你等我一下。”说话间,白敬亭看到一位抱着婴儿着装朴素却干净整洁没有补丁的高挑妇人。


“女士,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您有多余的衣裙吗?我朋友没带换洗衣物——我可以买一条。”向来不缺钱的白老师顺手摸着衣袋,才想起杰克是个没什么钱的穷小子。


被问话的女人转过头,褐色的眼睛看着略有些窘迫的青年露出笑意。“你的朋友呢?”


应该怎么说呢?白敬亭后仰着避开经过的乘客,抓了抓脑后的头发斟酌着:“她现在,应该正想着怎么过来。我想在她来之前帮她把需要的东西准备好。”


“看来她是你的心上人,”不等面前的青年反驳,妇人便转过头,对着身旁戴着帽子的丈夫调侃,“让我想起了我们恋爱的时候。”


丈夫为了避开借过的小孩踉跄一下,抬起头对着妻子抿出个笑,沉默着高高接过懵懂的孩子。妇女很欢快地拉住白敬亭,“来吧孩子。别担心钱的问题,这只是一些旧衣服。”


G层的乘客很贫穷。拮据,愤怒,宽容,快乐,豪爽都同样生长在这些人群里。老实说,白敬亭很少接触这样的人。此时他被一对刚刚认识的夫妻拉着穿过人群,钻进同样狭小的G层房间。然后妻子接过丈夫的行李箱,毫不避讳地打开箱子翻找着。她很快找到自己仅有的两条裙子,抬头问白敬亭:“你可以拿走一条。”


白敬亭蹲下来向妇人道谢,手伸向看起来显得更加朴素陈旧的灰色长裙,“谢谢你夫人。这条就足够了。多少钱?”


“这条你的心上人穿着好吗?”


“足够了,她会感激您的。”


一旁等候的法布里佐同自己丈夫闲聊着,丈夫看起来很是愉快。女人转过头,见白敬亭执意要给钱正想拒绝,却注意到他手上的茧——“你从事握笔的职业?”


妇人话里不乏尊敬和艳羡。白敬亭仿佛被烫伤般缩了缩手——他原本的身体手上也有茧,少年握笔留下的,弹钢琴留下的,后来健身留下的。但此时这位女士看到的茧无疑属于杰克——“算是吧。我以靠到处给人画像维生。”


“潇洒的年轻人!——不如这样吧,你为我和我的丈夫孩子画张像好吗?”同上次循环里贵族的缄默不同,妇人兴奋起来,扭头招呼自己的丈夫,“我们还从来没有一张合照呢。画像也不错,感觉就像贵族一样!是吧,阿诺?”


看过来的丈夫阿诺也显得很有兴趣,法布里佐也同样兴致勃勃替杰克吹嘘着“你们可赚到了!杰克可是画画的天才”。白敬亭看这气氛,心知不可能拒绝,只好向杰克求助。


杰克也同样跃跃欲试,“这太棒了!为心爱女孩而求助的一条裙子即将变成一家幸福的合像!还有什么比这更浪漫的吗?交给我叭白!”


怎么都默认赵老师和自己是这种关系了?但他也没法反驳自己对队友没有一点不正当的心思。还好赵老师不知道。白敬亭有些心虚地露出一个苦笑来:“如你所愿,夫人。”


萝丝的眼睛很毒辣。杰克拥有着天才般的艺术细胞,透过杰克的笔,爽利的妻子,沉稳的丈夫和天真的孩童,融在一起是如此温馨。就像他梦想中的家庭。


妻子的名字和丈夫一样平凡——玛丽笑着,同阿诺并肩坐在窄窄的下铺,孩子被双方托着站起来。嚣张地两脚分别在父母紧贴的腿上一踩一踩。进到住舍的乘客也让出自己的床位,站在白敬亭旁边安静观看着;还没讲究“吸烟有害健康”的乘客揽着旁边陌生人的肩膀,低头看着画稿,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烟,借着小窗送进的一缕金色夕阳,房间越发烟雾缭绕。


如此拥挤,肮脏又温暖的地方。纸下的画稿一点一点成形,白敬亭的心里也跟着一点点沉重下去。收了炭笔,杰克又回到体内,声音犹豫不决:


“白,这艘船真的会沉吗?”




白敬亭绷紧了后槽牙,抬头扯出一个笑,将画纸从速写本上撕下来递给玛丽。


“小伙,你画得真好!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画家!”玛丽露出笑容,大大方方地拥抱了一下画师。白敬亭不太自在地偏了偏头,拿过那条旧裙,“是我该谢谢您,夫人。帮了大忙了。”


无意间,他和被阿诺抱着吮吸指头的小孩对上视线。小孩弯起一双清澈的蓝眼睛咧开嘴,挣扎着向他伸出手。白敬亭屏着呼吸,轻轻回捏小孩细细的手指。


“我能问一下,夫人你们是为什么要上这船吗?”


“我们有个美国定居下来的亲戚,准备去投奔她。英国普通人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阿诺接过了话,“我们看报纸,说这是世界上最大最稳定的船。”


“是的,”玛丽拉过孩子的小手,轻轻贴吻着孩子的脸蛋,“毕竟这么远,我们想更安全地过去。”


白敬亭沉默下来。他要怎么说?泰坦尼克号坠毁前,没有一个人怀疑它的“永不沉没”。他看着孩子玻璃一般的眼睛,良久,将衣袋里的钱都掏了出来。


“原来如此,祝您和您的家人能顺利到达。”白敬亭近乎强硬地把这钱塞到孩子手中,像是得了玩具,小孩紧紧地捏住了手里的东西,“谢谢您的裙子,我想我还是应当为它支付些钱。”


“那也不用这么多——”


“不,它比您想象中的要紧,反正我只要还有笔就没问题”白敬亭拉过看热闹的法布里佐,扣上帽子转身,“何况我们后面也用不到这些钱。”


他救不了所有人。事实上,连杰克的同伴也不会跟他下船。白敬亭反复地、冷静地告诉自己这一现实。但心里的阴云依旧一点一点地浓重起来。


如果赵老师知道了,大概会比他现在更加难过吧。




辞别了所有人的深夜。白敬亭这样想着,抱住那条价值杰克全部身价和一张速写的裙子,躺在萝丝跳海那天,杰克卧着看星星的那条长椅上。


今晚的星空很美。北京很少有这样的夜空。墨蓝色的天空如此辽远,星星却同身边拂过的海风一样亲人。静谧的海浪声中,隐约的脚步声越发近了。


一定是赵老师。这样想着,白敬亭收回思绪起身,一个身影飞扬着红褐色长发经过他。白敬亭赶紧跟上去,就见女孩站在船舷边四处张望着,一个回头看见了刚爬上楼梯的他。


“白老师!”女孩惊喜出声。然后冲他过来。


他伸手,扶住女孩的手臂,一触即离。白敬亭拉低帽子,悄声落下一句话,然后转身离开。


“跟在我身后,注意保持距离。”


赵今麦了解了他的意思。等到白老师走出一段距离后,才挺直腰身,矜持端庄地迈下船梯,远远缀在他身后。下层甲板的船员们困倦散漫地做着自己的事,无人察觉异样。白敬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直下到船舱间的无人角落,才停下脚步。


赵今麦跟上来,隔着一步距离抬头问显然有更多打算的男人:“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最底层也最无人在意的仓库。一会儿会经过锅炉房,赵老师小心些。”


“我知道了。”


白敬亭再次仔细地藏好了帽里的头发。接下来势必要遇到路人,躲是躲不开的,只能迅速经过。自己倒没问题,但赵老师步子小,怕是跟不上。这样想着,白敬亭转头,理直气壮地拉起赵今麦的手。


“要跑咯,赵老师。”


白敬亭一个起势,像风一样跑起来。赵今麦猝不及防,下意识抓紧了白老师的手。一层下到一层,房间走廊从华丽的暖黄色猛地褪成没有尽头的冷白寒铁色。赵今麦感觉自己就要飘起来了——她以前都不知道,白老师认真跑起来竟然会有这么快的。恍惚间抬头,似乎能看到男人黑色的发茬,隐在风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拍什么青春电影。


白老师现在在杰克的身体里,理所当然是金发呀。赵今麦有些心慌:自己已经如此想见到完全的白老师了?转念之间,再抬头一看,果然是她的错觉。这时白敬亭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转动着把手抵开了一旁的舱门,惨红色的热浪扑面而来。


进到锅炉房里,一身脏污的锅炉工低头忙碌地工作着,四处都是未加以防护隔栏的巨型钢铁仪器——要是不小心碰到一下,说不定就能烫伤一个人的手,黏在上面撕下一块肉来。饶是阅历丰富的白敬亭也不曾到过这种地方。他回头,示意赵老师跟紧自己:


“小心些。”


赵今麦也感受到了一种十九年来都不曾经历的一种惨淡震撼。连呼吸都放轻了,她跟着白老师,带着近乎敬畏的心情经过疲惫专注的工人与毫无修饰的钢铁之间。


工头撇一眼萝丝——现在的有钱人可真奇怪,好好的头等舱不待,跑锅炉房来看热闹。


“喂,小姐,这里可不安全。”


白敬亭伸手拦住要靠过来的工头,低声向他说话:“哥,帮个忙。这小姐付了我薪水让我陪玩……我会看好她的。”


工头看一眼拦住他的小伙子,了然:“你可别惹出事来,到时候咱们可负不了这些贵族的责。”


“明白。”


所幸没引起更多人注意。很快,他们穿过锅炉房,下到了空无一人的船底仓库。总算两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里基本上没人来了。”船舱密密麻麻堆着各种东西,甚至还有辆古早的老爷车歪着扇门停在中间。白敬亭走过去,动了动车门,便“哐当”一声掉下来。


赵今麦走过来便见着这一幕。她眼神有些微妙地看白老师一眼,后者双手举起表示自己根本没用力。这反倒把麦麦逗笑了:“所以白老师,我们今晚就躲在这儿?”


“差不多吧。”白敬亭放下手,干脆把掉落的车门挪开,“你先上来,赵老师。”


赵今麦依言走过去爬上了车。白敬亭便将抱了一路的旧裙子递过去,“这衣服太显眼了,你先换上这个。”


赵今麦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旋即明白过来,伸手接过裙子:“对,我都还没想到这个,幸好你准备了。”


“我一向注重细节。”白敬亭随口回着,看了看车门上的玻璃窗,一边将身上杰克的外套脱下来,“诶,你先进去。”


赵今麦悄悄撇嘴,一矮身进了车厢。白敬亭一眼看到小女孩的鬼脸,很小心眼儿地敲人脑袋一下。“哎哟,”赵今麦不服气地嚷嚷一声,“白老师幼稚鬼!”回头就见之前掉了的车门被敲人脑袋的家伙又抬了回去。赵今麦反应过来,下意识手一伸从车内撑住门。


很快,车门上的玻璃窗也被灰棕色的宽大外套遮住了。白敬亭从车外用腿抵着车门,两手举起将外套盖住车窗,上半身也狼狈地一齐贴在了车门上,“我就在这儿用手撑着这边呢,你先快把衣服换上。”


“知道啦,马上——”赵今麦忍着羞涩,蜷着身子缩在车窗下的空间里。摸索着脱下贵族的精致长裙,尽管信任车门外异性的人品,赵今麦还是忍不住直盯着被白老师挡住的立起来的车门。或许对方也知道女生的不自在,故而始终没有出声,任由这一时间的空气静默下来。直到她穿好对萝丝来说有些紧绷的朴素长裙,门后的衣帘都一动不动地挡得严严实实。赵今麦又开始为自己的小心感到愧疚,清清嗓出声:“我换好啦。”


这话一出,白敬亭便微微抬起上半身,“那我松手了哦”说着慢慢拿下了充作窗帘的外套,随着他的动作,坏掉的车门也跟着倒在他身上。白敬亭托着车门,横着往门边一放,坐在了车外的踩板上。


赵今麦垂眼看了看身上的衣裙,默默地将身子前移到白老师身后,隔着一扇横立的车门坐下。一时间没人说话,赵今麦抬头,看着旧式老爷车黑色的车厢顶,等到后天,这架古董车就要跟着泰坦尼克号一起沉入海底。赵今麦不由得想,或许白老师现在也同她一样,在为同一个原因沉默。


一天的疲惫都在此时落下来,白敬亭突然就有了时间去思考回去以外的事情。这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松,反而让他心乱如麻——幸好还有赵今麦。白敬亭不得不承认,自己为女孩的靠近感到安心。他没有说话,注意力却不由得被身后的赵今麦牵引。


良久,由赵今麦率先打破了沉默。


“明天就下船了,我们。”


“嗯。或许这次就结束了。”


“我们真奇怪。”


“是啊。”


“明明就要回去了,却都不高兴。”


“像两个傻子?”


“对啊。像两个傻子。”赵今麦低头,抿着唇也露出个笑来。手更加紧地环住了膝盖。


白敬亭忍不住手交叠着捏紧。赵今麦偏过头,看向白老师的背影。“……发生了什么?”


赵老师真的很敏锐。男人苦笑,话到嘴边却仿佛哽住,好半天才吐露出声:“……其实,能借到裙子还是沾了杰克的光。”


“嗯?”


“人注意到杰克是个画家,拜托他以画一张全家福作为裙子的交换。”


“难怪,”身上的裙子虽然看得出穿了挺久,却非常干净平整,不是随便向这个时代的一个普通平民就能借到的。“他们一家……都上了船?”


“是啊,妻子,丈夫,还有个看起来才一两岁的孩子。很幸福的一家。”



他们不属于这里。


他们不在这条时间线上,用着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行动,一次次在船上循环,家人、朋友都在远方一无所知。


他们不属于这里。他们必须想方设法地回去。


这是白敬亭和赵今麦之间不言自明的共识。


他们知道,这艘船会沉。他们也知道,也没有人相信,这艘船会沉。


这个时代积极,疯狂,繁荣。所有人都踩在这个盛世上,做着永不沉沦的梦。



白敬亭手搭在膝盖上,靠着车门向身后的女孩呢喃:“连杰克的朋友,法布里佐,都不会跟我下船。”


赵今麦几乎要哭出来,为着白敬亭,为着泰坦尼克号。她伸手,轻轻贴向未被车门完全挡住的男人的肩膀,温柔的声音几乎轻易就要消散在仓库中。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跟你一起。”


白敬亭心里一颤,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话:“……你还记得这台词……赵老师不愧是专业演员。”


赵今麦低头,配合着露出一个浅笑。“白老师记性也一样好。”


“比不得赵老师。还好你在这儿。”


赵今麦听得出来,白老师在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心情。她想,或许回去后,她也一样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为这个无能为力的自己一次次从梦中惊醒。但是,他们一定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白老师,至少——我们下船后,杰克会活下来,不是吗?”


白敬亭猛地转过头,与跪坐车厢里的赵今麦对上了视线。后者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我们能就此摆脱循环,至少,杰克和萝丝,会一起活下来。我们也会活下来,然后回到厦门,然后成功杀青……再各自离开,和家人一起吃饭。”


白敬亭忽然说不出话来。


赵老师的眼睛,如此清澈。他一时间只沉浸在那黑亮的湖水里,什么都看不到了。


良久,他才从恍惚中回神,避开了那双碧绿色的眼睛。赵今麦也移开了视线,转身重新抱腿背对白老师,靠着车门坐下。


“现在想想,我们这情况和剧里真的很像。”


“感觉回去后,会想让导演重新为我们拍一次呢。或许能拍得更加好了。”


“你回去杀青后,就直接回沈阳吗?”白敬亭向后仰了仰头,后脑勺抵到了赵今麦的发顶。他没动,赵今麦也没有挪开。


“或许吧。我不知道。也许我会趁着放假,再在厦门好好玩一下,看看海什么的。”


“赵老师总是喜欢这些。”


“白老师不喜欢厦门吗?”


“也不是。只是我觉得,我们回去后,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愿意去海边了。”


“怎么会呢。厦门的海风是暖的。这里却很冷。”


“那是因为厦门八月的太阳太灿烂了。——你冷吗,赵老师?”


“有点儿。”


白敬亭向后递出手里脱下后还不曾穿上的呢外套。“现在只有这个了,快盖上吧。你之前那个裙子,也垫地上,总比没有好。”


“白老师不冷吗?”


“我身体好。”


“可是……”


“就这一晚上,别谦让了赵老师。”


赵今麦接过外套,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好意思邀请白老师一起盖。但好歹,“要不白老师你进来吧,好歹空间小一些。车门挡好多少能防下风。”


空间小才是问题。白敬亭隐约记得杰克和萝丝好像就是在车里做了什么。


“放心吧赵老师。我可不是肖鹤云。”


赵今麦忍不住笑出来:“好吧,白老师。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不早了,快休息吧。”


赵今麦盖上外套,与白敬亭相抵的头找到宽阔的肩膀,舒服地窝了进去。


“好。晚安,白老师。”


“晚安,赵老师。”



——本章完——

本来是想一章把这次循环全部写完的。但写到这儿已经有八千多了,断在这里感觉也很合适。我这章肥叭,所以原谅这更新速度叭。

这一章没有什么密集的信息点,只有疲惫之余在愧疚中相互依偎的两个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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